父亲是在2006年3月份发现患有肺癌的。当时正值陈村国际盆景赏石博览会即将举行,为了更好地投入工作,他到医院作检查,谁知发现了癌症。父亲带着这样一个足以把人击倒的秘密,全程投入到这次博览会的组织工作中。他依然上台讲课,担任评委,接待外国朋友……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只有我们姐妹心疼地看着他忘我地工作。
此后,他一边接受放疗,一边管理“岭南盆景之家”的业务,一边到各地讲课、当评委、做顾问。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光,他想着的仍然是怎样把他的盆景著作修订出版。虽然他一直在与病魔作斗争,但他看上去依然是那么乐观,那么健康,除了唯一知情的谢克英大师外,其他的朋友可能都会因为未能见他最后一面而带着深深的遗憾。
慈父遗训声犹左,深恩未报泪空垂。父亲在世时,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位慈父、严父,他用自己的一生,教会我们坚强不屈,勇于接受命运挑战,热爱学习,不断探索,勇于进取,坦荡做人,真诚待人,先人后己,时时事事为别人着想的做人准则。父亲九岁丧父,十三岁掇学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却自学成材,发明了广州第一部自动印刷机,被评为广东省先进工作者,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后来转为研习盆景艺术,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绩。在他去世后,我们才清楚地认识到他受着干百人景仰的亮节高风。
父亲去世的第二天,我们在陈村花卉世界“岭南盆景之家”设立了灵堂。当时我们想,这几天是新年,根据中国传统习惯,不会有太多的人前来拜祭。但是,那苍松翠柏鲜花的拱门还未架起,广东盆景协会秘书长谢克英大师已经到来,亲自指挥摆设灵堂。紧接着,广东宝墨园的朋友就赶到,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搭起拜祭的休息大厅,还送来了名贵的玫瑰花。在设灵的短短几天里,先后有中国盆景艺术家协会鲍世骐、香港盆景界、台湾盆景界、广西盆景界以及广东各地盆景协会的同仁和生前好友近五百人前来致哀。通过致祭者充满感情的追述,我们才知道父亲这一生不仅是普通人慈爱的父亲的一生,他的生命是与岭南盆景事业紧紧连在一起的。他爱盆景事业,爱追随他研习盆景事业的人甚于我们。
父亲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进行盆景创作。当时的广州,种植盆景的人不多。60年代初期,广州文化局曾经举办过盆景展览,展览上岭南瓮景的两大流派已经具有鲜明的个性。由于父亲个人性格追求比较接近岭南盆景中“大树缩影派”,而且宗师孔泰初先生就住在西关我们家旁边的一条小巷,所以父亲便拜孔老为师。
在当时的历史环境里,孔泰初老师不便广交朋友,他在广州流花西苑管理国家的盆景,平时深居简出。父亲在这个时候,经常到西苑观摩学习,晚上又到孔老师家,陪他聊天,看他描画盆景图。就是在这段日子,他不仅深得孔老师的真传,还领悟了孔老师描画“盆景百态图”的心意,也初步建立“立意构图”的创作意念。
在上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我跟随父亲到过广州海珠区海幢公园观摩“画意派”盆景,拜访过苏樵、黄磊昌、陆学明等前辈,受过无私的指导。我曾经和父亲一起上山挖树头,去清平路的“天光墟”买“树仔头”。那时候我们家里很穷,五个孩子要吃饭读书,父亲为了买树桩而戒了烟,母亲为了支持父亲的事业,卖掉大衣、梳装台。但由于没有很好地掌握种植技术,买回来的桩头成活率很低,家里的天井堆满了死树——我们称之为“高价柴”。也许因为走过一段艰难的探索之路,在很多年后父亲成名、著书,他就立定决心,要毫无保留地公开自己的所有研究成果,让后来者少走弯路。
“文革”期间,盆景作为“封、资、修”的产物受到冲击,为了保护盆景珍品,他动员一位香港朋友何浩威先生采购广州的盆景。这位何先生先后在下九路的“松竹梅”店和西苑购买多批岭南派盆景回香港,并在香港开展盆景观赏活动。在他的带动下,香港有了盆景创作和研究的组织,特别是永隆银行董事长伍宜孙先生,以“文农盆景”为旗帜,不遗余力地发展岭南盆景,使香港成了岭南盆景向世界进军的基地。虽然当时两地还未正式解冻,但由于父亲的盆景艺术水平已经在香港得到认可,不少香港朋友已经与父亲联系交流。伍宜孙先生虽然没有见过我父亲,但特别欣赏他的艺术,在神交不久就把刚出版的《文农盆景》托何浩威送回广州赠给他。在后来的十多年,伍先生一直与父亲有交往,邀请他到香7港见面,并两次出资邀请父亲到意大利、西班牙宣传岭南盆景。
上世纪70年代末,岭南大地微微暖气吹,最先复苏的艺术就是岭南盆景。广州盆景协会在文化公园举办第一届盆景展览,父亲以一盆《峭壁苍虬》震撼盆景界。当时,参观展览的人非常踊跃,《峭壁苍虬》前常常是挤满了观众。有些人为了欣赏,竟然一天来两次。这件作品在此届展览上获得二等奖,父亲以这件作品奠定了在岭南盆景界的地位。大概也是在那时候,有一次我们得到了一件福建茶桩头,父亲根据“立意构图”的原理,截去一段较硬直的树干,并把这段树干插在泥里,居然种活了。
由于此树硬直,不符合岭南盆景的造型要求,父亲一直没有确定造型。后来无意之中看到了黄山迎客松的照片,他灵机一动,就按图造型,竟然让他创作出《迎客茶》的作品。这件作品被送到北京参加全国展览,同样引起巨大的反响。据说,当时《迎客茶》是摆放在展厅的入口处,因为观赏的人太多,影响了人流向前,要展馆工作人员进行疏导,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万里同志曾两次站在这件作品面前观赏。这是父亲的代表作,代表他勇于探索,打破传统观念,勇于创新的艺术精神。因为这种创新,使岭南盆景艺术造型多了一个造型形式。
父亲的一生是不断学习、不断为自己提出新目标的一生。上世纪80年代末期,广东科技出版社向他约稿撰写《岭南盆景艺术与技法》。在当时,他的实践经验和艺术造诣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他也一直想总结岭南盆景创作的经验,特别是想把孔泰初老师的传授给他的经验和自己积累起来的创作心得发扬光大,所以有意接受科技出版社的约稿。著书立说对于一个13岁掇学打工,后来自学理工科进行机械设计的印刷厂工人来说,真是“天方夜谭”。但是,他就是敢写,他是一个把目标定得很高,然后奋勇攀登的人。
为了完成孔老师的心愿,描画盆景“百态图”,他到广州荔湾区文化局参加一个青年美术班,和中学生一起拜美院教授缪爱莉为师,学习国画白描,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起床画书画画,终于在1989年出版了《岭南盆景艺术与技法》一书。这本书出版时只印了3000册,但三个星期后就告罄,此后十年,出版社每年都重印,成为“长销书”。也正因为这部著作,开创了岭南盆景艺术理论研究的风气,此后,岭南盆景界不少同仁在创作之余,都注重经验的积累和理论的探索,使岭南盆景有了自己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
父亲的一生是无私奉献、热心助人的一生。他逝世后,到灵堂拜祭的人络绎不绝,顺德盆景协会送来了挽联:“盆艺精深岭南驰名称妙手,巨星殒落珠江一代失先师。”整个岭南盆景界沉浸在深深的惋惜之中。一些学生自发为他彻夜守灵:紫竹院的古月子先生用一个通宵为他刻制了一副挽联:“景就人何在,功成鹤已归。”每一个来悼念他的人都怀念他对自己曾经的帮助。父亲晚年成为了盆景活动家,在八十高龄时仍然奔走在神州大地,为盆景事业鼓与呼。他先后担任广东盆景协会副会长、广东省园林学会盆景专业委员会委员、“北美华夏画学会、美东诗友会”艺术指导,同时还是广西、佛山、韶关、汕头、南海、顺德、阳江、中山、澄海等三十多个盆景协会的名誉会长和艺术顾问。他还曾经远赴国外传经送宝,组织各项盆景活动,弘扬岭南盆景艺术。
如今父亲虽然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和我聊得最多的仍然是岭南盆景事业。他希望自己能“长多几年命”,因为岭南盆景事业正发展到一个重要时刻,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把盆景作为一种艺术品而进行收藏,这对盆景事业是一种推动,而且,盆景界的同仁的技艺也越来越精湛,是发展岭南盆景事业的最好时机。所以,他的心愿未了,必然遗爱千秋。
以后,每一个有阳光的日子,都是他在看着我们的笑脸;每一个有风吹的日子,都是他对我们的鞭策;每一个下雨的日子,都是他在为岭南盆景事业播洒甘霖。我们有理由相信,父亲,中国盆景艺术大师刘仲明,在天国一定快乐,在天国一定会继续他的事业,继续荫庇我们,荫庇中国盒景事业。中国盆景的艺术事业一定会发扬光大。神州大地将会永远郁郁葱葱!
父亲逝世后,得到了中国盆景艺术家协会、广东盆景协会及中国盆景界同仁的深切关怀,鲍世骐会长、曾安昌会长、张新峰会长、郑志民总经理、赵庆泉大师、谢克英大师、刘传刚大师、王选民大师以及中国盆景艺术家协会、广东盆景协会、广东园林学会盆景专业委员会、中国盆景大观园、广东顺德盆景协会、广东顺德大良盆景协会、广东顺德容桂盆景协会、广东省乐从盆景协会、佛山盆景协会、海南盆景协会、广西盆景艺术家协会、广西北海盆景艺术家协会、广西盆景艺术家协会玉林分会、南宁市华毅盆景艺术园、广东深圳盆景协会、广东珠海盆景协会、广东花都盆景协会、广东阳江盆景协会、广冻宝墨园、香港盆景雅石学会,香港文农盆景网站、广州盆景协会、广州市黄埔盆景协会、广州市荔枝湾园林学会、中山纪念堂、中山盆景协会、广东小榄盆景协会、广东省湛江盆景协会、广东韶关盆景协会、花木盆景杂志社、中国花卉盆荣杂志社、花卉杂志社、广东省出版集团、广东教育出版社、广东科技出版社等都对父亲刘仲明表达了诚挚的悼念,在此我代表母亲及家人,向所有朋友和有关单位表示深深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