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荆州 周诗赋
我的家乡在长江中游的江汉平原,那是一个地势低洼的沼泽湖区。过去,家乡的庄稼十年九不收,夏季无情的大雨总是将乡亲们的希望淹没在滔滔的洪水中。乡亲们的生活都过得十分寒苦。
那时我们家正拖“娃儿摊”,父母带着我们兄妹四人加上奶奶,日子过得更是紧巴巴的。父母在生产队劳作一年,不但没有一分钱的进帐,还要为一家人的口粮欠生产队一屁股债,名日“超支”。那年头,我们兄妹四人之所以能长大成人,还多亏了父亲植的树。
父亲一生老实巴交,没有其它嗜好,就是爱植树。只要有片刻功夫,父亲都要侍弄树木。每年初春,父亲就在房前屋后见缝插针地植树。父亲栽的树大都是水杨树。水杨树易成活,从大树上砍下枝条插入地下就能生根发芽。水杨树还不怕水渍,常年泡在水里也能正常生长。江汉平原的低洼湖区,正适合水杨树的生长。夏季,正是水杨树的生长旺季,父亲就挑着粪桶一株株的给树施肥,为其补充养分。
夏季也是树木虫害的高发期,父亲就一株株地察看,发现虫眼就用稀石灰堵上,把虫闷死在里面。树木经过春夏两季的茁壮成长,有的枝蔓横生,有的黄叶凋零。一到秋天,父亲就拿着砍刀、搭着梯子给树整枝。冬季则是父亲的收获季节,对那些已成才的树木进行欧伐变卖。这时我们家的油盐钱、我们上学的课本费就有了来源。
在我十四岁那年,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卖树。那年我上初中一年级。学校兴建校舍需用木料,老师给我们说欠学费的同学可从家中拿木料抵帐。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大好消息。由于家中困难,当年五元钱的学费一直未交。眼看就要放寒假了,学校虽然没有逼帐,但绝大多数同学都交了,自己脸面上硬是不好过。这下好了,总算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当天放学回家我们便准备砍树。砍树是个重体力活,一般都是由成年男子完成。不巧父亲和队里的强壮劳力都到离家100多里地的地方参加荆江大堤岁修去了。由于年年卖树,房前屋后成才树所剩无几。我和母亲挑来挑去,只有门前遮阴乘凉的一棵老杨树还值些钱。于是,我和母亲便在门前摆开了“战场”。
那晚正值农历十五,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空,正好当我们的“照明弹”。为了多卖些钱,我和母亲先用铁锹挖出树根周围的泥土,然后用砍刀将树根一一砍断。见我们家门口有动静,邻居们都来帮忙。不一会,树就被砍倒了。
第二天一早,母亲向生产队借来一头耕牛,并用缆绳将树与耕牛的鞍具连在一起。母亲要去上工,我便和六岁的弟弟赶着牛向离家六里多地的学校进发。由于小路蜿蜒跌宕,沟渠纵横.树常常滚到路旁的沟渠,好在耕牛力大,每每化险为夷。由于自己身单力薄,不一会,我已是满头大汗。在经过一座小木桥时,树被卡住了,进退两难,我和弟弟束手无策。路过此地的一位老大爷见状主动帮忙,才解了我们的危。
树运到学校后,老师为我们过了秤。树重160斤,每斤定价5分钱,可抵学费8元钱。我如释负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下好了,不但第一年的学费还清了,而且第二年上半年的学费也不用愁了。
由于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如今我也成了爱植树的“父亲”。每到周末,当我驱车到盆景园侍弄树木时,便想起了父亲。父亲虽然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但我仿佛觉得父亲并没有离开我们,而是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植树造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