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诗人顾况，过去的印象有三：
——他很风趣，曾对晚辈白居易开玩笑——“长安后，大不易”；
——也很同情受害的小男孩——写《囝》为闽（福建）地小男孩受阉割为奴隶而呼吁；
——还有他最后隐居终南山终老。
近读葛兆光老先生选注的《中国古典诗歌基础文库·唐诗卷》，得知顾况既是一个狂放的文人，也是一个善画解乐的才子，又是一个出释入道的信徒，性格、才气及信仰使他具有异于常人的艺术感受和艺术语言。如写瀑布的“火雷劈山珠喷日”（《庐山瀑布歌送李顾》），写琵琶的“阴风切切四面来”（《刘禅奴弹琵琶歌》），又有迥异于俗套的俚俗语言及口语，如写女仙的“心相许，为白阿娘从嫁与”（《梁广画花歌》），题画的“八十老婆拍手笑”（《杜秀才画立走水牛歌》）等。
对此，皇甫湜《顾诗集序》中评为“出天心，穿月肋”，以“意外惊人语”独树一帜于中唐前期；而不理解他的清代诗评家则认为他“邪”和“鄙”。下面，我想介绍一下葛先生认为“也许还是最早把盆景（假山）这种中国特有的艺术”写成的诗《苔藓山歌》：
野人夜梦江南山，
江南山深松桂闲。
野人觉后长叹息，
帖藓粘苔作山色。
闭门无事任盈虚，
终日欹眠观四如。
一如白云飞出壁，
二如飞雨岩前滴。
三如腾虎欲咆哮，
四如懒龙遭霹雳。
岭峭嵌空潭洞寒，
小儿两手扶栏杆。
所谓“苔藓山”即“帖藓粘苔作山色”的假山。葛先生认为此诗“也许还是最早把盆景这种中国特有的艺术”写成的诗，可能基于以下事实：唐章怀太子（李贤，高宗，武后子）墓甬道壁画有手持盆景的侍女二人（《辞源》），说明唐时已有盆景，而目前有关盆景的书中最早用诗表现盆景的两首诗，白晚于顾一辈。读者还可进一步查核。
野人，山野之人，顾况自指。盈虚指时光流逝。欹眠指斜靠在床。四如是从苔藓帖的假山中看出种种幻象，就仿佛《梦溪笔谈》卷十七记宋迪所说的从白墙素绢上看出“高下曲折”的“山水之像”，或清人高阜《与蔚生弟论画》中所说的从窗格蛛丝里看出“窈袅纵送”的“屈身自如之状”。末二前一句写苔藓山的险峻奇崛及镂空的岩洞与其中泉水的空寒景象，后一句也许是写盆景里还有小儿形状的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