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我找到了一份兼职,给一位叫郑睿聪的小学生做数学家教。中介告诉我,这家雇主很挑剔,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履历表上记载着我曾获得过中学生数学联赛全国二等奖的殊荣。
星期六上午,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按响了302室的门铃。
“朱老师,您好。快请进!”不等我开口,开门的郑父就热情地招呼。“睿聪,快出来见朱老师。”郑父又朝里屋喊了一声。
门开了,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没等我看清他的长相,他的脸一下子就贴到了膝盖上:“朱老师好!”
这深深的一鞠,让初为人师的我愣了一下。“好,好。郑、郑睿聪真有礼貌!”我慌忙应了句。
郑父脸上盈满了笑,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不等我坐下,他又说:“睿聪,给朱老师端盘水果沏杯茶。”我忙说:“别客气,别客气。”可说话间,睿聪已经把东西一一端来,然后两手垂立,恭敬地站在一旁。
我见状,就挪了挪身子,说:“睿聪,你也坐吧。”
睿聪看了眼父亲,没有动。果然郑父开口了:“让他站着吧,一会儿给老师倒个茶端个水……”
看着立在一旁的“小侍者”,我再也坐不住了,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上课吧。”
进了屋,我就对睿聪说:“别拘礼,放松一点好吗?”睿聪认真地点点头,说:“好的,朱老师。”
我打开课本,开始授课。每讲完一题,就会问:“听懂了吗?”睿聪就回答:“听懂了,谢谢朱老师!”
一来二去,我倒拘谨起来了。于是便用柔和的声音说:“睿聪,咱们随便一点好吗?别左一声谢谢右一声老师的,叫我哥哥也挺好的。”话音刚落,睿聪就脱口而出:“好的,朱老师。”
我苦笑着摇摇头,只好客随主便了。
很快,一个小时就过去了。我合上书本,说:“咱们休息15分钟吧。”睿聪望了望门外,却没有起身。
我明白了,说:“没事,我跟你父亲说一声。”
到了客厅,睿聪刚想坐下,郑父就说:“睿聪,把小提琴拿出来,给朱老师拉一曲。”我忙阻止说:“学习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吧。”郑父又说:“不动手,那就动动嘴——来,给朱老师来一段古诗朗诵——给我家睿聪辅导的,可是有名的话剧演员哩!”
我再次阻止说:“还是让睿聪休息一下吧,等会学习的效率会更高。”听我这么一说,郑父这才冲睿聪摆摆手。
睿聪坐下来,眼睛却不时地瞟瞟父亲,随时准备着再次站起来。
看到睿聪,我想到了在乡下上小学的弟弟。今天是星期六,也许他会跟同村的玩伴上山摘野果掏鸟窝,下河摸螃蟹捉泥鳅,正玩得不亦乐乎哩。
这时,我看见客厅有个造型别致的盆景,便有了主意。我走了过去,说:“这盆景好漂亮啊!”果然,郑父也跟了过来,得意地说:“漂亮吧。这是罗汉松,我亲手栽培的哩!”
看着盆景,我还真有了兴趣:这棵罗汉松主干蟋曲,枝条虬屈,分层参差有致。虽然看起来树龄尚嫩,可呈现出的,却是一种古朴的沧桑感。一问到这个专业问题,郑父一下子便来了兴致,他说:“不管任何树木,只要经过我的一番打理,都能脱胎换骨。就比如说这棵罗汉松,我采取了金属丝和棕丝蟠扎、牵引的方式,它就会按照我设计的造型去生长,或曲干式、斜干式、或卧干式、悬崖式、提根式等。连枝叶都可以通过剪扎,制成云片式或馒头式……”
就在郑父侃侃而谈的时候,我看见睿聪斜躺在沙发上,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本童话书籍。
讲完了客厅的盆景,郑父又意犹未尽地走到阳台,指着一排造型各异的盆景,大谈特谈起来。说着说着,郑父突然停下话头,看了看手表,歉意道:“下次再讲吧,两个小时后,我还要送睿聪去潘教授家学小提琴……”
话音刚落,我看见睿聪慌忙收起童话书,径直走进了房间。
一个小时后,我完成了我的第一次授课。
刚刚下楼,一阵如泣如诉的《梁祝》,就钻进了我的耳膜……
朱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