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岁的李白,送别48岁的孟浩然。不想,两个失意文人,在一辞一送的情感缱绻中,为后世留下一咏三叹的不朽篇章: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是一首诗,又是一幅画,还是一曲千古绝唱。如果把它交给扬州人,变换一下艺术形式,不用问,肯定是一件绝妙的扬派盆景。
我们到达扬州后,便一头扎进了扬州盆景园。
盆景起源于中国,以“无声的诗,立体的画”饮誉天下。以扬州、泰州为代表的扬派盆景,是一大主脉派系。刚进入盆景展区,我们就吃了一惊,好大一个盆景园!足有上千只盆景,高低错落,左右呼应。有的在绿荫草坪上被曲径环抱;有的在石几藤架上被栅栏紧护;有的在鲜花丛中尽显风流;还有的在花墙内犹抱琵琶半遮面……同行中懂盆景的朋友如获至宝,顾昐间赞不绝口。
一对龙柏树的明代遗物,一个叫“龙腾”,一个叫“虎跃”,虽经历了近400年的风风雨雨,却仍旧是举案齐眉,青春常驻。从树本和主枝造型上看,可窥见扬派开创风格之一斑。你再看,树冠中间微凸部分,呈两块云片状,一个叫“明末遗风”,一个叫“明末遗韵”,是扬派盆景在明末形成风格的代表作。
继续移步向前,在一片“云海”中穿行。只见一大群美丽可人的“云”中仙子迎着我们款款而来。那婀娜多姿,饶有云莺飞舞之状的名叫“云莺出岫”,如动感彩云的称作“彩云飞”,有些阳刚之美的为“腾云”,透着秀逸之美的唤作“瑞云”,恰似水袖舒展的为“凌云”,静中有动的叫“巧云”,挺拔柔美的是“祥云”。这各式的云是扬派盆景中最具代表的一族,它们中既有清代中后期遗留下来的佳作,也有当代继承者独具匠心的精品,多半都在国内外盆景展评中获过奖。
一只形貌独特的盆景闯入我的视线,我忍不住近前细赏。这是一只以圆柏为型材的盆景,主干与树冠呈不等边三角形,主干干枯无皮,叶色碧绿。朋友告诉我,这便是颇有名气的“历尽沧桑”。这种酷似白骨的树干名叫“舍利干”,是借鉴日本盆栽艺术,经去朽处理后反复涂刷石硫合剂形成的。它存枯为坚,带一点装饰手法,既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使树木色质鲜明而富于对比。这种古老和怪拙的风韵,活化出虽死犹生的景致,将岁月沧桑烘托殆尽,令观赏者感叹唏嘘。
我不明白,主干都枯死了,它靠什么存活呢?朋友指着主干上一条赭红色的细线说,就靠它,它是活着的营养皮,术语叫“水线”,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生命线。其实,盆景的制作手段并不复杂,不外乎剪截和捆扎,一把剪刀一根线绳就足够了。扬派盆景主要靠捆扎,行话叫“扎片”,待树本扎到一定程度,再用剪刀削剪就成形了,当然这很费工夫,不是三两年办得到的。
说着,我们来到一只超大型水旱盆景前。这是一只以五针松为树本,雌雄双枝结连理的罕见杰作,名为“云壑松风”。其盆为长方形,汉白玉石材制成,洁白无瑕,足有10来平方米,盆底衬有花草山石,水旱分布恰到好处。两棵五针松交颈相拥,雄株粗壮伟岸,颔首将情侣紧紧护住,雌株娇小玲珑,小鸟依人般紧偎着雄株,仰面眉目传情。它们双双栖息在一堵花墙内,身后便是一扇矩形透窗,很容易使人想起《西厢记》里两句唱词:“月移树影动,疑是玉人来。”
突然间,我意识到,今日之游不啻修了一堂盆景课,还获得了精神上的极大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