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古人寄情于山水,将万千意蕴凝结在诗画中。
我出生于泉城济南,这里南依岱岳、北临黄河,明湖镶嵌、万解泉涌,“山、泉、湖、河、城”在此交相辉映、浑然一体,造就了泉城独特的气质。如何用水旱盆景来表现家乡的山水人文,我陷入困顿,苦苦追寻答案。
在系统学习山水画论时,倪璐笔简形具、注重抒写性灵的画格触动了我的创作灵感。倪珊,元末明初画家、诗人,字元镇,号云林子、幻霞子等,与黄公望、王蒙、吴镇合称“元四家”。倪璐主张绘画时抒发主观感情,表现作者“胸中逸气”,不求形似。其作品以纸本水墨为主,画法疏简,格调天真幽淡,构图阔远,景物极简,多作疏林坡岸,浅水遥岑。用笔变中锋为侧锋,折带效画山石,枯笔干墨,意境荒寒空寂,风格简约疏淡,萧散超逸,简中寓繁,小中见大,外落寞而内蕴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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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琳笔下的“简逸萧疏”是大道至简,简而不凡,虽简约,却不简单,简到极致,静到极致;逸是超逸,传达胸中‘,逸气”;通过寥寥线条,探求事物形象外的精神实质。我开始尝试以此风格创作盆景,并结合诗、书、印等传统艺术,充分体现盆景艺术的民族特色,多年来创作了《秋山论道》《山水清音》《泊舟远眺》《寒林阔野》《云林逸景》等作品。
其中《云林逸景》获2019年中国·遵义国际盆景大会金奖,《山水清音》获2020年第十届全国盆景展金奖。近期,我又分别以明末清初僧人画家弘仁的《幽亭秀木图》、唐代诗人柳宗元名作《江雪》为题材,再次以“简逸萧疏”的风格创作了水旱盆景《幽亭秀木》《江雪》,借《花木盆景》杂志一隅,与诸君分享。
《幽亭秀木》这件盆景作品是我以明末清初僧人画家弘仁的题画诗《幽亭秀木图》为题材,并参考其绘画风格进行创作的一次尝试。
弘仁俗姓江,字无智,号渐江,明末秀才,明亡后抗清失败入山为僧。弘仁擅画山水,他从宋画入手,后取法“元四家”,尤其推崇倪璐画法。他的山水画有空寂、寒远之美,显示出一种清旷荒远的空间深度和空灵纯净、高洁峻雅的意境,代表作有(仿倪山水图》《吴中山水图》《幽亭秀木图》等。
“漂泊终年未有庐,溪山潇洒树扶疏。此时若遇云林子,结个茅亭读异书”,这是《吴中山水图》的题画诗。诗中,弘仁表明了自己对倪璐隐逸山林、闲适自在的生活态度的向往。受倪璐艺术思想和绘画风格的影响,弘仁笔下多疏树寒山,孤亭瘦石,笔墨简淡清逸,线条遒劲有力,风神清逸萧散,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清俊、冷寂而又充满艺术灵性的画僧形象。
(幽亭秀木》以水旱盆景的形式,对弘仁的这首题画诗进行了形象的诊释。作品采用倪琳经典的一水两岸阔远式构图,整体风格旷逸闲远、简淡清雅。洁白的大理石盆面上,三丛鸡爪械枝叶扶疏、错落有致,枝干直中有曲,刚劲有力,过渡自然。中间一丛主树下合上开,呈放射状,直插云霄,有凌云之势,与左侧一丛副树均呈左倾之势,向水而生,充满动感。右侧一丛衬树呈背离之势,使画面在统一中有了变化,在动态中实现了平衡。
高低错落、大小相间的龟纹石构成的近景水岸与远山,整体画面野趣盎然,颇具诗中“溪山潇洒”之意。岸边泊一落帆孤舟,暗含“漂泊终年未有庐”之意。树下设一茅亭,正是诗人期待的“此时若遇云林子,结个茅亭读异书”的场景。总体来看,这件作品既清晰形象地传达了弘仁诗作内涵,又淋漓尽致地把与倪璐文人画法一脉相承的弘仁画风表现出来,使这件水旱盆景作品呈现浓浓的诗情画意。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雪》是唐代诗人柳宗元一首脍炙人口的山水诗,通过夸张的诗句,描绘了一幅绝美动人的江天雪景图,更是把孤独的境界写到极致。山山是雪,路路皆白,飞鸟绝迹,人踪湮没。白雪弥漫的江面上,唯见一叶孤舟和披蓑戴笠的老翁,寒江独钓。柳宗元的这首诗,作于被贬永州时,政治上失意苦闷,不得不借吟山咏水来寄托自己清高孤寂的情怀。全诗仅用寥寥二十个字,就营造出一片江天寂寥、空灵澄净、阔远缥缈、清寒孤寂的意境,传达出清高孤傲、超然物外、遗世独立的思想境界。寒气逼人、清气动人、傲气感人,画面感十足。全诗韵脚清晰、对仗工整、语言简练,貌似平淡无奇的铺陈却传达出极为深邃杳远的意境。
我依诗意创作的水旱盆景作品《江雪》是倪璐‘’简逸萧疏”风格的再次呈现。作品主体是二十余株榔榆,下聚上散,高低错落,疏可跑马,密不透风;主树前置,形象突出,陪树分布左右及后方,层次分明,透视感极强;所有榔榆虽高矮粗细不等,但均劲挺瘦直,风骨铮然,叶片尽脱,萧瑟枯寂。远近山石由精心挑选的雪花石组成,黑白相间的纹理酷似雪后的群山,蜿蜒崎岖,连绵不绝,尽显旷远荒凉之意。定制的渔舟钓翁仿佛是从画中走出,古韵十足。以白色玉石制作的石屋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让画面更添清冷孤寂之意。
特意选配的灰色大理石盆逼真地再现了雪后江景,是写意与写实的有机结合。盆面平齐无边沿,淡化了盆景的边界感,增强了画面无边无际清旷悠远的视觉印象。整件作品左实右虚,右侧大面积留白,既使作品呈现非对称式的均衡,又使画面静中有动,更显空灵旷远。片叶无存的榔榆尽显寒林之象,盆面积雪透出逼人的寒意。在高耸的树林、空阔的江面映衬下,孤舟钓翁的形象愈显渺小孤寂。睹物生情,让观者深深体悟到柳宗元通过此诗表露出的孤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