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云湖自然探索乐园——基于场地的植入设计
1 场地
多数情况下,设计项目的基底条件都不太好:大部分处于待开发的状态,场地已经基本被铲平,特征消除,或者有些特征被转换成了不利的限制条件。有健康的小气候或者有闭环的生态系统的场地是极少的。福州登云生态城难得属于后者,尽管它处在城市扩张到自然的边界部分。现场基底条件可圈可点:有足够的高差,多样的地貌变化,丰富的原生植被,值得保留的树木、竹林、茅草。在现场踏勘后,设计师们讨论是否可以尝试依照场地特征确定空间骨架,尽量“轻碰触”原始的自然状态。
现场成团的麻楝、台湾相思和丛生竹林将场地随机划分,形成的半围合空间可用作将来的主要活动场地。场地的流线可从一部分疏林下笔直穿过。场地南侧有一个小山丘和成片杂树林,可作为登顶瞭望和林下停留空间,亦可作为场地的背景。
2 设计
2.1 设计理念
设计分为两部分:看不见的部分属于空间 (space),看得见的部分属于“景物”(feature)。设计概念提出的“时间的永恒、生命的循环”通过 6 个装置(“基因链”“青玉蕨”“马蹄莲”“无穹顶”“贝壳丘”和登云桥)来体现,目的是促进人与自然的互动。尽管每个艺术装置的体量、虚实、功能、参与度在设计时都会被因地制宜地推敲,但是看得见的景物是可以被模仿的;而看不见的部分,比如空间、尺度、比例,是属于场地的、搬不到别的地方的,是相对的,是可以无限讨论而没有标准答案的。
2.2 设计手法
2.2.1 大小
现状面积最大的场地(原生茅草地)反而给人的实际感觉是最小的。所以,设计“贝壳丘”的空间意义是赋予平坦的场地一个起伏变化,让它看起来不要太小。在设计草图中,“贝壳丘”占茅草地空间的比例比实际更大,所以严格意义上它不是“景物”。它起伏的弧度在实际人视效果中可以被感知。茅草在“贝壳丘”后面冒出尖尖,场地借助模糊的边界被放大、延展。
一般来说,作为入口的场地面积需要尽可能的大,但因受到基地现状限制,只能通过设计的手法,让入口场地看起来显得很大。在入口区域设计的象征“基因链”的综合童玩构架将空间进行了视觉上的纵向拉伸,让人忽视了场地水平方向的限制。
重塑场地大小,换言之就是重塑场地给人的感受,这是设计师在景观空间设计中经常会考虑的事情。起因往往是场地的某一个限制或不利条件,但重塑方法常常根据具体设计,不一而论。
2.2.2 穿插
现场的 2 个小山头之间有唯一的天然汇水沟,设计保存现有枯木,以及水沟两侧郁郁葱葱的现状树林,并在中间置入了一个镜面水池——幽澜池。一系列关于水的活动随之展开:引水渠—浅水戏水空间—石台跌水—幽澜池,形成了空间上的穿插。建成后,整个戏水空间和周围杂乱的灌木融合在一起,林冠交叠,原来的汇水洼地被镜面水池与倒影的树冠定义成一个完整的、可以解读的空间。幽澜池是一个人工水池,边界需要像一根线一样硬挺而纤细,与沟旁的枯枝败叶形成了人工与自然、工整与凌乱、简与繁的对比。水池外面的水位随着季节涨落,镜面水池的边界在水满的时候成为一条线,在水落的时候成为人工水池的边。水池的形状使用 “假透视”的设计手法,指向远处的空间,可见而不可达,形成视线上的穿插。
“马蹄莲”装置可以算作是滑梯(有人滑)、隧道(有人跑)、雕塑(有人打卡拍照),架设在现状的坡地上,引导山上的人来到场地中央的主要开敞空间。“贝壳丘”是“马蹄莲”和开敞空间的交汇点,形成空间上的穿插。穿插会把原来的空间边界打断,2 种边界在此交汇,形成了设计上的矛盾点——2 种边界元素是否有主次,是否介入新元素将其统一,是否同时模糊处理。尽管在设计阶段探索了各种可能性,但最后的建成效果仍然不尽如人意,而这正是设计中可以无限讨论的地方。
2.2.3 重叠
空间与空间之间会重叠,比如线性的 “ 廊 道 ”( corridor) 和 场 所 性 的 “ 空 间 ” (space)以何种方式同时出现?并置?重叠?如果重叠,那么重叠的比例是怎样的?云湖自然探索乐园的几个空间重叠采用了基本的黄金比例。比如“青玉蕨”是一个小型的雾喷广场,它同时有穿行功能;“无穹顶”是一个类似带顶的亭,可以不受穿行功能的干扰,也可与“廊道”重叠,对此有多种设计上的可能,也会导致最后使用效果的不同。在二次深化设计时,内部功能因此而调整,也可能会导致整体结构不同。
因为场地现状有山地,空间上的重叠在本项目中体现得更加丰富,既包括行为上的重叠,也包括视线上的重叠。“对望”“隐约可见”“不同路线介入”都具有重叠关系。比如凹陷的水池部分与“马蹄莲”之间的小路径,为不同空间之间的介入、可达、渗透带来随机性。意外、惊喜、看似无序的各种可能性给小空间带来丰富多样的体验。
3 后续
设计上看不到的地方,最容易被修改或者忽视。无论是在设计师团队的设计过程中,还是施工队的实施过程中,会有各种因由去修改最初设计的大小、比例关系。大家往往不能通过可以看见的、有固定尺寸的“东西”,对多或少出来的几米或者大或小一点的尺度达成共识,导致最后建成的实际效果和最初的设计往往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出入。
首先,所谓的“轻介入”在实际操作上是最难实现的。保护现场的植被、合理组织施工通道/施工界面等的精细化施工不仅对施工管理水平有很高的要求,还增加了施工成本。越粗暴的施工越容易实施,而保护现场的一棵树使其在施工后还成活,比起铲掉它或再买一棵麻烦很多,更不要提那些被视为荒草的“没用的、不好看的”植物,因为它们是本土随处可见的,往往更容易被当作“需要被更新替换的东西”而被轻易碾压。
其次,“依现状而定”的设计还有一个操作上的难点,因为现状植被、地形复杂而很难被准确地测量,在图纸上也就很难一次到位精准地表达设计意图。而根据现场条件调整设计则需要设计师有很高的现场参与度,当这样的需求达到一定的量的时候,设计事务所的操作模式一般很难配合。登云桥就是一个例子,它需要穿林、跨路、探湖。由于设计之初勘察场地时,植被葱葱郁郁,在山顶观湖视野非常好,设计师希望利用空间的同时尽可能保留这片山头的野趣。施工方用GPS 测绘了每一棵大树的根球位置,经过几轮方案调整,确定了 A 字形的架空廊桥形式。而在现场实际的放样过程中,却遇到了一棵偏冠树,根是正的,树干是斜的,刚好挡住廊桥路线。经过现场看、现场调,方案在施工阶段再次被改动。
这类保留场地原貌特征的设计非常考验设计师对设计“力度”的拿捏——很难平衡保留和介入的比例:做得过了当然不好,做不到位很容易让人产生“什么都没做”的错觉。而“做了就像没做一样”的景观也是一种境界,需要根据现场条件、人的需求、社会文化背景的不同做具体设计,在此无需累述。风景园林师的工作就像在自然系统和人类社会系统之间“左摇右摆”,掌握平衡。时代需求、文化背景决定了当下的设计判断和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