畔园记——一种聚落方法的探讨
摘要:论述了畔园的设计理念与方法,并探讨了一种当代的聚落方法。提出了相关设计策略,包括通过场地结构与大单元和间隙的有效结合以形成聚落;通过镶嵌术组织聚落,结合景观与建筑;通过场地建造,竖向统合场地、设施、建筑,并用中介物帮助揭示场地的质感;通过密度处理和空间开放,实现聚落的亲疏有致。畔园的设计和建造,是探讨具有文野相间、空间开放特征的聚落类型的一次尝试,并试图提出聚落中的间隙美学。
聚落(settlement)是人类栖居的形态之一,也是场地建造的记忆载体之一,在当代,始终为风景园林、规划与建筑学提供着一种设计原型的作用,并引导着设计方法的发展。因此,有效研究当代聚落思想和方法具有重要的意义。
2018年,我们受委托在南京第十一届江苏省园艺博览会园区2号入口的一片郊野地带进行设计,功能要求是民宿或特色产业园区,并在将来能够灵活使用。共同参与该地段设计的还有董功老师团队、祝晓峰老师团队。其中,我们团队负责总图设计及相应区域的建筑与景观方案设计,在设计过程中,对当代聚落方法进行了探讨。
由于场地位于山脚下的一片田地之间,原有村落早已被拆除,于是我们以聚落作为设计思考的起点,以“畔”字一一半田半房的状态作为对场地的回应,提出了“园博村”的概念,从而形成与田地呼应的郊野场景,并有效分地,自然地形成不同设计团队负责的区域。也因此,畔园之园,首先是田园之园。
如何实现文野相间、亲疏得体的郊野聚落类型,如何实现与之相应的场地建造类型,是设计与研究的重心。采用的基本策略具有如下要点:
1)如何寻找场地结构、大单元、间隙/空隙有效结合的方式来创造聚落;
2)如何应用镶嵌术来组织聚落,结合景观和建筑;
3)如何让场地建造与设施、建筑、景观融为一体;
4)涉及聚落中的亲疏关系,就是对私密空间(privatespace),公共空间(publicspace)及共有空间(commonspace)关系的思考。以上策略整体形成了我们对聚落方法的思考。
1场地结构(sitestructure)/大单元(big-units)/间隙(intervals)
首先,确定基本的场地结构。由于项目建设用地近乎方形,东为路、渠,西为田地、水面,于是以裘示四象限的“田”字来建立场地结构,希望新的聚落能和原有田地直接关联和呼应。
使用田字结构的另一个原因是利于划分地块和各团队的分工合作,利于在机制上使聚落形成错落并和而不同,形成多样性和统一性。我们和董功老师按象限彼此对角错开,在田字上部,与河流平行又分出一横,由祝晓峰老师负责。此外,田字结构利于兼顾东西南北各个方向上的场地特征。
使用田字结构的另一个原因是利于划分地块和各团队的分工合作,利于在机制上使聚落形成错落并和而不同,形成多样性和统一性。我们和董功老师按象限彼此对角错开,在田字上部,与河流平行又分出一横,由祝晓峰老师负责。此外,田字结构利于兼顾东西南北各个方向上的场地特征。
在提出场地结构之后,我们负责的片区是场地四象限中的东北角的一部分和西南角的2块场地,其西边为水塘,东边为树和沟渠(图1、2)。
其次,深化场地结构。通常,聚落的下一等级往往由各类簇群和离散的单体、构筑组成,因此落实场地结构的难点在于如何在不同区域各自寻找合适的,但又能彼此呼应的簇群组合。簇群由不同类型、大小的单元构成,但也往往由于缺乏能平衡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的空间结构而流于混乱,因此我们的主要方法是有效地设置大单元(big-units)作为簇群的基础。我们在以往的聚落研究和建筑群研究的基础上发展了一系列大单元研究,它顾名思义是生活形式单元的一种组合方式,其特点在于能以特有的方式取得共有空间、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的呼应,从而形成空间结构。
我们在东西两片区域中分别设置了3个宅院组群作为3个大单元,每个大单元均由院宅构成,它们是分栋院宅连接的结果,孕育为簇群发展的核心,具有可生长的意义,而这种生长又通过对间隙/空隙(interval)的重视而逐渐定型,呼应场地结构。每个大单元由3个院宅构成,每个院宅又各有3个院子,在平面上形成了一系列黑白相间的镶嵌形态。之所以频繁地选用“3”这一数字,是为了表示如何抽象地对簇群类型进行探讨。
其中,东边区域运用了一组长三宅作为大单元,它和村口唯一的古树形成了呼应,并形成了一片空隙,在空隙的局部设置了一种方宅类型——丁宅和一组台院,它们和长三宅一起成为簇群,并指向古树和沟渠。西边区域则设置了2个大单元,其一是长三宅,另一是品字形的三院宅组群,大单元之间留下了大片空隙。设计用这片空隙来连接西边的水面,并试图反映场地内外的湖山关系,为此,在西部边界处布置了湖山厅、茶室。此外,在2组大单元之间直接“挤”进了一组方宅。
2个簇群中的2组长三宅均按东西布置,由此定义了簇群的主方向,同时也确定运用间隙进一步强化聚落的方向(图3、4)。
接着,如何使用余地形塑间隙/空隙成为重点。簇群之内或之间的各处间隙/空隙并不止是大单元占据场地后的一片片余地,它们有时属于簇群,有时属于大场地中的飞地,有时兼而有之。因此,它们是簇群和场地之间的重要杠杆,是簇群在场地上展开的起势之处,是簇群空间结构明晰的标示。此外,间隙/空隙,尤其是间隙,更是大单元内外与余地有意组织的结果,或是各种余地的特殊演化,成为场地特征的载体,或是特定的角色(character)。
可以发现,我们通过大单元和间隙/空隙在场地结构中互相匹配,从而共同构成簇群,形成聚落;并通过它们的共同作用来显示方位、朝向,并完成聚落中的一系列场地组织与空间组织(图3)。
2镶嵌术(methodofMosaic)/远近(distance)/边缘(fringe)
传统聚落由时间累积而成,并如叶脉生长,因此当代聚落往往无法直接模仿自然累积的形态,需要新的场地与空间构成方式。为此,我们在畔园的场地与空间组织上广泛地运用了镶嵌术,它来自地形学、生态学术语中的镶嵌,表示形态和过程的显现,但又不尽于此。镶嵌术注重大单元与间隙/空隙的互成关系,首先注重发展一系列的间隙类型,其次注重远近的状态甚于形态,其三注重边缘(fringe)。
其中,间隙类型有时可以预设,但更需随机应变,利用一系列挤、疏、理、靠、通等方法加以实现,此外,它们直观但又抽象。例如,长三宅或品字宅本身相对独立,院落成群,平面上拥有各自的黑白图底,但这一图底关系如何在维持自我的同时对外开放,被宅内外的人共同理解和感知,并构成聚落的空间结构,这就需要思考间隙类型,并以此体现场地特征。我们以一种聚落元素——“巷”为基础,发展间隙类型。
巷是聚落中重要且十分场景化的类型,常在历史累积中逐步形成。通常,簇群蔓延生长相互挤压出来的路径与其边界一起才能成为巷。当代,在统一规划的群组设计之中,普遍是先确定路网,然后顺沿路网设置建筑,导致到处是路径的状况,缺乏利用边界赋形的场地与空间意象。巷是连接场地结构与簇群空间结构的要素,我们提出了巷-院的概念来发展镶嵌的组织方式,并形成了“巷院群”这一间隙类型。
畔园的簇群设计中根据家居的生活形式初步确定了院宅中的黑白图底部分,以保证住宅房间的均好。同时,对紧贴院宅单元之外的巷道和各院宅的内部通路进行了分类安排,设置了各种尺度的巷,如长巷、短巷、内巷、外巷、间巷,形成了生动的回路,可让人在院宅内外来回穿梭、停留。
它们区别于一般的区内道路,内外伸展,并与簇群镶嵌、连接。不同的巷和院产生丰富的空间联系,形成类型交织的巷院群,提供了各种出人意料的空间。同时,这类间隙为宅院带来了阴影,并对阴影进行有效的组织,形成了阴影的形式[1]。它们像是聚落中的毛细血管,自成脉络,彼此交错。同时,巷院系统与聚落中的交通系统结合,强调空间经济学,帮助院宅形成适度的开放,成为一个丰富同时经济的空间系统(图5、6)。
首先,间隙类型因能体现场地特征而成为聚落的主导空间之一,而非附属空间。在长三宅中,打通各个院落和房间串联而成的一些间隙空间甚至能成为定义大单元最重要的空间类型,或可称之为“巷-庭”,成为汇聚人群的地方。
通常各院宅的各个室内房间会因占据良好位置而成为空间的重点,但以上这些巧用边界而赋形的巷院群则通过有效地与各种空间进行匹配,从而在不利的位置产生特殊的氛围与场景(图7~9),形成了各种关于间隙的美学和特殊的镶嵌。
通常各院宅的各个室内房间会因占据良好位置而成为空间的重点,但以上这些巧用边界而赋形的巷院群则通过有效地与各种空间进行匹配,从而在不利的位置产生特殊的氛围与场景(图7~9),形成了各种关于间隙的美学和特殊的镶嵌。
其次,畔院还通过强调远近的控制让镶嵌成为具体可以感知的状态而不再停留于形态。实际体验中,需要远近来调节对空隙和尺度的认知。聚落中同时存在有自然生长的部分和起初设定的部分,如何通过远眺近遇的方法使它们交错体现?如何使房子高低互现,似乎使各种各样的场景与你不期而遇?
房子不变,远山不变,但通过远近的有意处理,注重身体和房子之间的角度、距离,注重巷院群提供不同视距的机会,均能丰富人对聚落的不同体验,深化对环境的全面或局部的认知。远近包含了中国画论中对于“三远”的认识,在此,更是指通过立体的方式,提供对仗关系,通过远近之间的虚实比对、黑白比对、大小比对、高低对比和前后对比激发活力。通过远近不仅制造张力和势,还由此产生交流和变化[2],形成可感知的镶嵌关系(图10~13)。
其三,体现镶嵌术的另一个重要概念是边缘。聚落中的边缘常指各个接壤之处,但这些地方往往也是聚落的起势之处。畔园西侧有水塘,并为聚落生长提供了方向。因此,此处房子的面向首先是水塘,而不是聚落内部。如何有效地利用这一形势,兼顾两端场地,是镶嵌开始的基础(图14)。
此外,在镶嵌的过程中还需要刻意地塑造边缘,这类边缘往往通过强化地形,帮助启动形势,提供从野到文的过渡和转换。边缘有时提供的是一种过渡,有时提供的是参差交错的依据。它往往需要弱化建筑,却又同时强化边界,这使得地处边缘的房子需要特殊处理,以形成特有的内外关系,使边缘像是房子激起波纹的地点,甚至帮助本身没有变化的场地开始变得富有层次(图15)。
在弱化与强化边缘以形成层次的过程中,需要注重剖面划分,从而帮助边缘通过竖向发挥作用。畔园中很多房子做了刻意的上下分段,似乎使上部属于聚落,下部属于场地,通过这种上下之分的剖面方式来显现边缘的作用。此外,对在边缘能帮助提供形势变化依据的事物都需要仔细地利用和处理,例如场地东侧的古树,就是东侧簇群、台院及地形处理的形式起点(图16)。
3场地建造(siteconstruction)/中介物(medium)/质感(texture)
“场地建造”包含了二重含义,它是场地与建造的结合,是对基地的建造和使场地特征呈现的方式[3]。由于建造本身需要处理上下问题,于是对于场地建造的思考也需要从上下开始。也因此,畔园的建造不是简单地把屋舍建起来的过程,而是一个聚落场景的形塑过程,是展现地形的过程,是注重等高线延展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需要询问的是设计是否能赋予场地中任何高差变化、设施变化一个逻辑,从而使它们和建筑连缀在一起。
畔园场地地势较低,为防水涝,也为减小工程上的土方量,主体建筑的地面标高需要提高,但设计保留了部分原有的标高,以提示新旧标高之间的关系,并在一些局部进行了特意呈现。就这一意义而言,畔园的建造就是一种上下关系的体现。其中,西端茶室和地下相连的甬道就是一个与场地标高仔细交接的一处局部体现。茶室和湖山厅在场地结构中需要脱开形成间隙,但在功能上茶室又是湖山厅的延伸,需要连接,于是通过甬道在地下标高处将二者相连。甬道的一端是茶室面向水面的平台,另一端则是通向湖山厅半下沉的公共空间。湖山厅北侧的四面亭有一个富有戏剧性的坡顶,既区分了构筑物的上下关系,也好似一个洞口在空中吸纳西边的环境。在这一区域里,茶室、甬道、四面亭构成了一组上下不断变化的场地建造(图17)。
另外,东端的丁宅、台院和石渠也展现了场地建造的分层逻辑。其中,丁宅顶上有一水渠状的构件,其下部为一个空洞和青砖墙,再往下是乱石围墙,然后是台地景观,在这里建筑和场地共同作用,形成了多个层次的上下关系。房子本身只有2层,由于设计在水平方向尽力分化,从而形成了特殊的场地建造层次,重与轻、精细与粗疏,最终形成了一个整体,实现了空间的开放(图18、19)。
在场地建造中,为了帮助每个层级各得其所,不断连接而又不至凌乱,起统合作用的是一系列中介物。中介物帮助分层和镶嵌的各个动作最终统一到一个自然清晰的空间关系和聚落之中(图20、21)。
在对聚落的场地体验和空间体验上,中介物能发挥一系列作用,能够帮助人感知到整个聚落处于一片天空之下,一片荫翳、一片林木、一片间隙之中。例如,湖山厅西侧的大悬挑,为的就是切分院子和天空,区分内和外,让阳光和荫翳在这里同时呈现。因此,整个屋顶的悬挑就发挥了一种特殊的中介物作用。有时候,中介物也可以组合而成,比较复杂。例如,湖山厅的东侧空间中,中介物是天花、垂直墙面、斜板,还是水平挑梁?事实上,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系列中介物,它们互为中介且共同作用(图22)。
另一种中介物就是水,因为它能形成倒影。在西侧茶室中的屋顶再次出现了水渠状的混凝土挑梁,它在水中的倒影比现实中的形象更为明显,在倒影的配合下,这一挑梁强化了茶室内部的竖向空间(图23)。
水中的倒影也会强化建筑中的某种要素,如茶室南侧的白墙,在倒影的帮助下更为明显,好像环境被擦除而形成的白色,形成了一种与环境似乎不真实的并置效果(图24)。
水中的倒影也会强化建筑中的某种要素,如茶室南侧的白墙,在倒影的帮助下更为明显,好像环境被擦除而形成的白色,形成了一种与环境似乎不真实的并置效果(图24)。
4亲疏(closeanddistant)
回到聚落自身,何谓聚落?对于聚落的理解,离不开关于风土的讨论,离不开关于人的集合的讨论[4],离不开房地关系的讨论,离不开密度的讨论,也离不开关于亲疏的讨论。聚落的密度并不只是形态的指标,聚落中的每处家宅、每种集合都处在紧密的脉络之中,密密匝匝集在一起,因此对亲疏关系有着更高的要求,也对私密空间、共有空间、公共空间的结合有着更高的要求。
畔园对此进行了相关的探讨。图25是进入长三宅的一个南侧入口,是宅院的侧入口之一,入口很深,其西侧还有一个树院,更是增加了层次,形成了暧昧却又亲切的空间尺度。它似乎展现了一个私宅的尺度,但又似乎不止于此。它正是之前提到的院巷群的一部分,自然是公共空间中的组成部分。因此,私密和公共的区分依赖于尺度的比对,也依赖其方位及背后的系统。在某些位置相同或尺度相同的地方,私密、公共的空间感受却各不相同。这一入口的尺度层次多样,立面院墙上的折角、建筑底部的白墙、门洞上方的花墙、左侧尚未长大的绿植,共同组成了一个特殊的间隙空间的起点。
通过南侧入口,穿堂到长三宅内部。主要房间位于南侧,安排在倒座的位置,最为私密。客厅在北,通过间隔的庭院采光,明暗相间。当客厅窗帘打开的瞬间,光线进入,便能享受到庭院空间。这时原本私密的住户客厅的边界被打破,私密空间的范围似乎扩大到了庭院,与客厅两侧的巷院融在一起。在巷、院镶嵌的过程中,使用方式在不断地变化,公共和私密的边界在不断地调整,从而获得了空间开放(图26)。公共、共有和私密,在聚落中依赖于一系列间隙、一系列对比、一系列尺度的汇聚而不断转化。
回到西端湖山厅与茶室交界的地方,这似乎是聚落中的一个微小聚落,不同尺度的物体与空间在此汇聚,有实有虚,有远有近,并以水作为中介,它们的汇聚帮助周边的屋舍都似乎发生了变化,一种含混的变化,自然形成了出人意料的空间,让人难以判断是公共的,还是私密的,或是共有的。这正是一个聚落应有的场地和空间体验(图27)。
在远近之间,在上下之间,屋舍、山水、物体、林木不断涌现,空隙、边缘不断呈现。这是对于亲疏关系的表达,也形成了一处微缩的山水聚落。
5结语
畔园的设计和建造,是探讨聚落方法的一次尝试。我们认识到,空间开放是当代聚落的要求,因此,需要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结合。我们试图通过内含张力的大单元和间隙/空隙结合,帮助确立聚落的场地结构;通过镶嵌术,实现聚落互含、多意、可生长的意向;通过场地建造,竖向统合场地、设施、建筑中各种变化的要素,通过中介物来进行汇聚、过渡、强化,从而揭示场地的质感;通过密度梳理和空间开放,实现聚落亲疏有致的氛围。
以上方式,都试图在不知不觉中自然地体现设计对于间隙美学的探讨,它是聚落镶嵌的产物,是时间累积的产物,也是空间开放的显现。
注:文中图片均由东南大学建筑学院葛明工作室绘制或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