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密园造园意匠与5个特点简析

 

 

通过对密园的营建，祁承?逐渐总结了一套完整的造园思想。草创密园后，祁氏提出造园应“夷然自适”“可歌、可啸、可眺、可凭”，并归纳了自己造园的3个基本原则——“地不足则借足于虚空。力不足则借足于心巧。华美不足则借足于潇疏”[7]4。祁氏对这3条原则加以改进，向师友进行介绍以培养声望③。祁氏在《密园前后记》中进一步提出了自己的造园理念、原则、方法和要点。“作室亦然，大较不用格套耳……要以地之四整者，纵横之而使相错；地之迫促者，每玲珑之而使展舒。此亦童子时所闻于学究先生，如板题活做、长题短做之类也……园宜水胜，而其贮水也，即一泓须似于弥漫；园宜竹多，而其种竹也，虽万竿不令其遮蔽。园之内，一丘一壑，不使其辄穷；园之外，万壑千岩，乃令其尽聚。若天地不足，借足于虚空；巧不足，借足于疏拙；力不足，借足于淡雅”[7]3-4。

 

祁彪佳继承了这套造园思想并进行了扩展，“大抵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聚者散之，散者聚之；险者夷之，夷者险之。如良医之治病，功补互投；如良将之治兵，奇正并用；如名手作画，不使一笔不灵；如名流作文，不使一语不韵”[5]。这些思路对之后李渔“葺居治宅与读书作文同一致也”[18]、钱泳“造园如作诗文”[19]等思想产生了影响。

 

祁氏注重地域差异带来的造园变化，认为园林应结合地域特色进行营构。“要以越之构园，与吴稍异。吾乡所饶者，万壑千岩，妙在收之于眉睫；吴中所饶者，清泉怪石，妙在引之于庭除。故吾乡之构园，如芥子之纳须弥，以客受为奇；而吴中之构园，如壶公之幻日月，以变化为胜”。这一点学界已有所介绍[20]。

 

 

1)洗心藏密、会通儒释的造园旨趣。祁氏落第后拜心学浙中派周汝登为师，祁氏既精于周氏之说，又将此旨趣置于园中。在与周氏的书信中，祁氏解释了密园之名的由来，其一出自《周易》中“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21]；其二出自《坛经》中“汝若反照，密在汝边”[22]；其三出自《庄子》中“密若无言，彼亦直寄焉”[23]。祁氏在景物功能、景点命名、诗文创作中都散发出浓厚的会通儒释意趣。

 

2)淡于构园、从境求淡的造园风格。祁氏草创密园时就明确了“为予居者俭”的基调，可“令贫而好事者知构园自有别境”。如澹生堂“素桷茅榱，不问名卉，碧梧绿筱，枵然一榻”，祁氏还从海门心学角度阐发求淡之旨，“释言：食密，中边皆甜。天下之无中边者，为澹为然。此其味宁从舌根入者乎？夫不从根起澹者，是以生淡世而非藉世以淡生者矣。不然将从境求淡，何必浓焉为累乎？

 

3)巧于构虚、穷目远征的借景思路。祁氏利用山阴道千岩万壑的特点，在园中高爽之处置有梅楼、密阁、旷亭、西观等，以“以目力所极为境界”，从而达到“不用一文钱，买尽山阴道。构阁在树杪，推窗喷岩瀑”这样事半功倍的效果。

 

 

1)固有条理、迂回委折的空间处理。祁氏认为“要以园之拙者，固不可令一目而知。即园之佳者，亦不可使一览而识。惟一境穷，而一境始见”。祁氏将密园大略总结为“三境”，对园中旷、朗、幽各境进行了总结。“由丛桂砰入者为一境，而隔以分云坡。由朝搴入者为一境，而隔以绿梅馆。由醉筠廊入者为一境，而隔以点玉轩”。祁彪佳在此基础上认为“旷亭一带以石胜，紫芝轩一带以水胜，快读斋一带以幽邃胜，蔗境一带以轩敞胜”[5]。

 

2)夷然自适、具体而微的造园要素。具体而言，

一是注重山景的营造。在空间布局上注重使用山体、地形进行空间分隔，如分云坡、牡丹垒、丛桂陀、金粟岭、拙似岗等；注重山体形态的变化，其类型有砠、垒、坡、砰、窦、陀、砢、硉、岗、泐等。在叠山材料上土石并重，对土山形成真山之感进行了尝试，如拙似岗“乃取石之磊落浮出土上者，度其疏密，次第嵌置其间，使石之在岗犹其在山而止，绝不为岩洞镂划之态”，这与张氏叠山观念颇有相似之处。

二是注重水景的塑造。祁氏注重水体形态的变化，有溪、涧、薮、沜、池、沼、渼、泉、井等。注重驳岸、岛屿形态的变化，有岛、渚、屿、沚、岸、溆等。

三是注重建筑的功能、形式、形态与观景效果。祁氏建密园的目的是“傍家为子弟修业地”，建筑功能主要集中在读书、藏书、会友、观景等几个方面。注重建筑形式的变化，有堂、楼、阁、斋、室、居、轩、馆、亭、榭、坞、舟、桥、台等。注重建筑单体的形制创新，如删月榭前规后矩，壑舟仿吴艇构小室，蒿室取木之似蒿者略成栋宇。四是注重花木的营造。祁氏注重对古树的利用，密园中古树有栎、桧、柿、枣等，以桧巢和栎荫最为出色。

注重植物材料的选择，有梅、竹、松、榆、梧桐、牡丹、玉兰、桂花、芭蕉、荷花等。对梅与竹尤有心得，有梅花数百株，种类繁多。祁氏形成了园宜竹多的营造方法，认为“栽培概以竹迷日为最”。在植物造景形式上，除了自然式种植外，祁氏还保留了传统的编屏、柏幄的形式，如拂翠屏和桧巢。

 

3)藏书于园、读书于园的突出功能。作为藏书名家，祁氏认为藏书第一在好儿孙，第二在好屋宇[24]。祁氏鉴于之前的藏书楼载羽堂不慎毁于火，形成了藏书于园、读书于园的藏书方式，主要体现在建筑选址、建筑形式、建筑装修等方面。一是藏书建筑分散布置，布局在水边，或孤置于岛上，或建筑附近有较大的水池或水面，如澹生堂附近有水池，壑舟临水布置，输廖楼置于柳浪渚上，这种分散的临水布局方式有利于藏书的多重保护，尤其是防火方面；二是藏书建筑的形式较多，有堂、楼、舟、阁等类型，不同建筑中的藏书类别有较为明确的区分；三是在藏书家具上设计创新，如卧读书庋便是祁氏的创造；四是在建筑质量上精益求精，如祁氏在与凤佳、骏佳的书信中对藏书楼的物料、做工、方式等有非常详细的叮嘱。

 

 

王思任对晚明越中造园的变化情况有过描述，“向吾释褐归，侨居人园仅有二……二十年来，园乃相望，各赋一名，自相雄长，尽山川云物之美，兼南北产育之致……亦海内千古之盛矣”[25]。这个时间段约在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至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密园的营建见证了越中园亭由少转多、由朴转奢、由简转繁的过程。祁氏草创密园时，“夫世之巨力者，宁积镪床头，不忍以问园。即有问园，亦必以治宅余力旁及之，未有蓬户不蔽，宁废箸而供园居之用者。里中父老怜其迁而嗤其癖”。

故祁氏认为自己可以算得上越中早期造园的先驱，“余纵不称开山居士乎，亦不失园灵勋臣矣”。及至祁氏撰写《行园略》时，游园已成为越中士人较为常见的活动。密园的营建也伴随越中风尚经历了上述相同的过程，祁氏的“易产命工”“废箸供园居之用”反映出其造园时的不计成本和代价的癖园心态。对此祁氏亦有反思，“虽然，迂非美行，癖亦损德，昔大夫以观法刬除无明，因戏效眉公作《居园十六观》，聊以权法对治云耳”。

 

祁氏敏锐地捕捉到晚明江南园林风格上的变化。在密园草创时期，祁氏强调园居之适，通过直接的自然境界得到精神和身体上的夷然自足，扩建完成后，则强调园内空间变化和细腻丰富的境界带来的直接感受。这与晚明江南园林风格的转变前后相继。与苏州、松江等地情况不同的是，祁氏造园时并无职业造园家介入和参与，其内容和创意多为个人所构。祁氏对绘画并不擅长，在密园营造中也未提及画意的营造，而将造园与作文直接联系起来。在功能上，祁氏保留了传统的具有生产性的场圃。密园的营建对祁彪佳有直接的影响，祁彪佳日记、寓园景点题名等多直接继承自其父，而祁彪佳延请张轶凡为其修改寓园和密园，直接推动了越中园林风格的进一步转变[26]。

 

 

本文以祁承?中进士为分野，将密园营建分为2个阶段，基于对《密园前后记》内容的梳理，得到具有空间关系和景点类型的示意平面，结合地方研究与文献材料，对密园的位置和范围进行了初步推测，并形成相对完善的密园复原平面图。通过密园的不断营建，祁承?逐渐总结了一套较为完整的造园理念、原则、方法和要点，对祁彪佳及后世有重要的影响。洗心藏密、会通儒释的造园旨趣，淡于构园、从境求淡的造园风格，巧于构虚、穷目远征的借景思路，固有条理、迂回委折的空间处理，夷然自适、具体而微的造园要素，藏书于园、读书于园的突出功能，使得密园成为晚明越中园林的营造范本。

 

密园的营建见证了越中园亭由少转多、由朴转奢、由简转繁的过程。密园的营建也经历了上述同样的过程。从园林史研究的角度看，密园在晚明江南尤其是越中造园风格转变上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此外，密园藏书于园的方式应引起注意，这与天一阁的藏书方式颇有不同。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澹生堂受到国家文物局局长郑振铎的重视，遗憾的是密园和祁氏旧宅现今几乎不存，幸运的是梅墅的现状环境尚没有发生巨变，这为祁氏旧宅、密园及现状的进一步挖掘、保护和利用创造了有利条件。希望依托历史材料研究，结合当代技术，使得密园以多姿的形态呈现在世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