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暮春，每天都醒得很早，和植物的节奏一样，被大自然的第一缕光线唤醒，身体的细胞开始充满能量。这个时节，大花飞燕草出落得亭亭玉立，德国莺尾摇曳着浅蓝色的裙据，黄色风车茉莉为整个小花园洒上混合着柠檬与绿茶的清香，这是小花园的第6个春天。
我将时间平均分配给大自然的行摄和自家小花园的劳作，写作来自安宁无声却生机勃勃的生活经历，摄影就是对这场经历的最好见证。
出于对大自然中花草木石的热爱，我偏爱自然系花境，这是一种模仿野生植物群落的园艺组合，起源于英国的乡村花园，但要在一个面积仅有23m2的半开放式阳台上创造出缩小版的自然花境，不仅要调和花盆容器、花园家具、地面墙面的搭配与衔接，更重要的是对各类植物的习性、花期、植株特点了如指掌，再结合小花园的实际环境来组合安放，花园不同位置的通风强度、温度湿度、日照时长、淋雨和落雪量都各不相同，加上不同植物的不同需求，这就是个数学广角搭配游戏。
一整个春天，我都要忙着收拾开败的球根、草花，及时修剪月季、铁线莲，再种下百合，直到五月上旬才相对安宁，绣球悠长的花期也即将到来。
阳台小花园的南面有1/2的区域是全露天的，以植株高大的中华木绣球、日本枫和两个风车茉莉拱门为固定主景，其他植物都根据花期和气候腾挪。我将调成蓝紫色的大花绣球‘蒙娜丽莎”妖精之吻’和‘铆钉’以高低错落的方式布置在石板小径的左侧，它们与红陶罐里的‘花手鞠’一起构成了小花园仲夏时节的视觉焦点，背后是种了4年的白色‘贝拉安娜’和树状圆锥绣球‘石灰灯’。
坐在花园里看书、写作、下午茶，无论看向哪个方向，都拥有整个小花园的最佳观赏视角。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好奇心，注视它们精美细腻的差异，领会它们庞杂而深奥的语言，也怀着虔诚的心来见证它们从初夏泛着朦胧的白色，直到蜕变成浸透了秋意的唬拍色。与绣球共度的每一天，光是凝视着它们，我就满心感激，感谢大自然以这样精妙的盛宴款待我。
2005年5月，在昆明刚做完一个项目，返程的航班还早，甲方让司机载我先去昆明世博园看看。一路遇到的植物我不认识也不记得了，只有一丛一丛水蓝、浅紫的花团打动了我，我拍下照片问司机，才知道它们叫作绣球。我不敢说就此注定了与绣球的缘分，但记忆深处却刻下了一团花的烙印。
据说人生的每个七年都是一个转折点，2012年我彻底卸下了职务、头衔的武装恺甲，开始进入另一个平行的世界，开始学习做一个母亲，经历了整整两年没日没夜24小时待命的日子，也跌入过漫长的人生至暗时刻。春去夏来，直到又一个五月来临，小花园里的第一株绣球‘无尽夏’展开了无尽的水蓝与浅紫色花团。天空的蔚蓝沁成绣球的脉络，风雨和骄阳涤荡出坚定绽放的灵魂，它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清晰、透亮，它开出了我心底里的那朵花。
当我为这些贞静又充满力量的盛放而喜悦，为花朵的摇曳、花影的转向而有了慢下来的理由，我开始平和、愉悦起来，善待内心真实的感受，便不再被世俗的价值观捆绑，有了直面波澜或者安于平淡的勇气。这株绽放在五月的绣球，指引我与自然产生了一种新的联结，为我打开了一扇植物世界的大门。
离开职场的第七年，我的第一本书(绣球映象》完稿了，距离我第一次邂逅绣球刚好过去了十四年。如果说一朵花改变了我的一生，未免有些夸大其辞，但绣球带给我的美妙和治愈，是一切新生的开始。
最为难的是小花园的东西两侧，不仅有整面的墙壁，顶部还有一半的大梁遮挡，是日照和通风最少的区域。在多番尝试以后，东面墙角用蓝色圆桌和铁艺拱门组合，多肉植物们在这里安然度过了杭州漫长的酷暑。西面墙边用一张白色收纳柜盛放花园杂货，一年中三季都非常适合秋海棠生长，只有在寒冬会再次腾挪一番。
虽然阳台花境比起地栽有种植空间的制约，有日照和通风的死角，但每一种植物都有各自理想的生长环境，反过来，每一个角落也会有对应特征的植物。对于有着非凡创造热情、热衷于按时节更新花园状态的园丁来说，用花盆种植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灵活调整每一株植物的位置，可以根据不同时节和花期，让花朵盛放在最适合的位置，用不同的搭配和组合方式，让花园完全变个样。
秋分时节的杭州，阳光依然是火辣辣的，被炙烤了4个月的开花灌木与藤本植物尚未恢复元气，那些无需太多照料、天然低饱和度的树和草跻身了花园的主角。镶嵌在日本枫黛绿色叶片边缘的雨滴，让绿意浓郁得快要溢出来，苹果按旺盛生长的新叶是透亮的荧光绿，银叶金合欢的灰绿让视线有了一份额外的舒展，当粉黛乱子草摇曳着灰粉色的纤柔，小盼草风铃似的花穗变成铜棕色，龙胆草开始悄悄地展开这个时节稀有的蓝紫色。
撇开一年里最难熬的寒冬酷暑，宅家的时光我都在小花园的花园桌上度过，在这里着书、写作、画画，喝咖啡或者加了牛奶的红茶，桌上的物件不多，但一定是有花草的，一盆应季盛放的花朵，或者几根剪下的枝条。夏天我会铺一块半透明的白色刺绣桌布，透出铸铁桌的本色，天一转凉，想看些温暖的颜色，便换上一块印花的亚麻厚桌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