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初夏时节,栀子花开在襟前、枕边、桌上,花市上有她的盆栽售卖,要买鲜切栀子花只能去菜市场。菜场改造拆迁后,买菜的地方改成超市,栀子花也随之变得稀罕。有黄石的朋友晓得我们喜欢栀子花,把她老母亲种的,趁着花苞摘下来,坐高铁带给我,满满一大袋。她的情谊最暗合栀子花给人的感受,那么亲切朴实,像宜室宜家的良家女孩。
栀子,因为像古时盛酒的酒具"卮”,加个木字旁取了名。"栀”字容易写错,博物馆再见到青铜器"卮”,倒是记得了这个不常用的字。
喜欢栀子花,不用卮品酒,却十分享受喝到微醺的感觉。
初三那年冬天好冷啊,家家去买菜的路上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回来没有告诉我。待天气逐渐转暖,家家的后遗症状逐渐明显,忘事、走路不稳,我临近中考她中风了,再无法照顾我。我一下子变得能干懂事了,学会生炉子、煮稀饭、洗衣服、给她抹澡。
她种的喇叭花自生自长,爬满了窗户上的铁丝网。最热天的时候,它们每天开一批谢一批,探头探脑地看家家几时好起来。我调皮地逗她,每天早上让她数数喇叭花,有一天她比我多数出一朵,我怪她错了。她让我躺下来看,原来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叶子底下还躲着一朵半开的花。
呈漏斗状的喇叭花喜欢在山坡、河谷、灌木丛、路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相信是人们仿喇叭花制作出了民族吹奏乐器喇叭,然后又给花儿取了名叫喇叭花。
喇叭花再进入我的眼睛,在婆婆住的小区里。帮她做完家务活回来路上,捡了几颗种子,边走边想,家家中风的年纪就是婆婆现在这岁数,有些回到三十多年前把婆婆当家家一样在照顾的错觉。只是我早已不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胖妞,蜕变成了家庭主妇一枚。
女儿问我喜欢哪种花,我说是香樟花,她说香樟是树啊。
对啊,香樟是树,它的花在春天姹紫嫣红热闹之后不动声色地开放,只有香味直入人的心脑。
常常希望能买到香樟树的精油,让我在别的季节也能闻到。这种馥郁的香味,与记忆中舂雨里福州之旅的印象重叠在—起,“文气扑鼻,古意盎然”,再没有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老福州的气息。
有段灰暗的日子,经过厂区那几株香樟树下我会独自停留一会儿,欣赏优雅端庄的树身,常换常新的枝叶,摘一片叶子边走边闻。所有疲惫与困顿都得到了片刻安宁享受,好似在狭促的生存空间给自己一点释放,就着花香继续体味生活的艰辛。
现在武汉有很多香樟树,我喜欢在这样的季节走在植满香樟树的无人小径,放慢脚步深吸花香。
又一个夏天就在这样的香味中,慢慢走来了。